鄉(xiāng)情杞柳

鄉(xiāng)情杞柳

王梅梅

　　人，最好不要離故鄉(xiāng)太遠，否則，你買再多再貴的房，都無法壓制住心頭滄桑生起的漂泊之感。兒時的印記是烙下的，它如影隨形，揮之難去。

　　在我的老家，臨沂市羅莊區(qū)的黃山腳下，武河岸邊，生長著一種特產植物——杞柳，我們俗稱“條子”。此時正值端午前后麥黃時節(jié)，它又該波濤洶涌地瘋長起來了吧！走出村莊，迎面就是滿眼澄碧的綠色，漫過人和其他的農作物，海一樣的，柳葉清新，風來浪起。

　　對于一個來自“中國杞柳之鄉(xiāng)”的孩子，我對杞柳的熟悉，幾乎僅次于主糧麥子?？赡苁且驗樘赜械纳惩恋?，家鄉(xiāng)的杞柳生長旺盛，枝繁葉茂。其系多年生灌木植物，一次種植，可多年割條收益。

　　杞柳的種植相對簡單：將粗細中等的成株杞柳，切成“筷子”長短的小根，保證幾對良好的腋芽，然后間距適中地進行扦插就好。杞柳對土壤的要求并不高，幾乎一插就活，易操作，比起種莊稼省時省力，又易于管理，素有“懶漢田”之稱，小孩子也可以做得很好。小時，我就曾隨父母去田里插條子，只需保證嫩芽向上，排列成行，插入土壤中露出地面約2厘米即可。據說，插倒了后，就長成了垂柳，我沒有看見過，不知真假。

　　條子扦插好后要立即澆水，促其生根，初期，田間管理主要是除草和打杈，即去除主干枝頭雜生的亂支。杞柳有分杈的習性，要隨出隨打，另外，就是注意病蟲害。杞柳的生性活潑，生長很快，當年種植當年成才，葉子茂密蔥綠，枝條細而長，柔韌性好。無風時，碧海浩渺，一望無際。風起時，前俯后仰，如波濤陣陣，散發(fā)馨香。

　　小孩子最喜歡在條子地里拔草和玩耍了，因為這里干凈整齊，嫩條軟軟，似少女的腰肢，婀娜起舞，嫵媚動人。一天又一天，我看著它日漸成長，慢慢沒過腳踝，齊膝，齊腰，直至將人淹沒，像海，又像綠森林，屏障一樣的，為田埂和村莊披上了綠裝。

　　我們老家種植的條子，一般都自產自銷，自打小時記事起始，村里大部分的人，在農忙的閑暇時間里，都在從事柳編的手工，就是用這種條子加工和編制器具，或幾戶組合，或單戶操作，從傳統(tǒng)的筐、籃、箱等到現(xiàn)在的品種越來越多，花色越來越新穎，果盤、洗衣簍、花籃、戶外裝備等，只有你想不到，就沒有我們編不出的家什。采取編制、噴漆、烘干、包裝一條線生產，慢慢形成了規(guī)?；⒋笫止P。以質量高、造型美、工藝精湛而聞名于世，“杞柳之鄉(xiāng)”絕非浪得虛名。在這里，編筐結簍的技藝不足為奇，幾乎人人都可以露上一手。讀初中時，假期里，也曾被安排幫忙，除干些雜活外，還曾嘗試練習“打籃底”，這是最初級的手法，也是基本功，感覺還不錯。如果不是后來外出讀書工作，這個編花籃的工作，我想也是可以養(yǎng)活自己的。

　　而最終能夠讓我記住不忘的，卻并不是編花籃，而是“打條子”。炎夏，7到8月之間，條子成熟了，一般會選擇晴朗的天氣進行收割，像割麥子一樣的，一捆一捆抱回家。而這個好像比割麥子更要趕時間呢，收割早了，會影響柳條的韌性；收割晚了，則脫不掉皮，這些都會影響到編制的工藝質量。

　　那時，剝條子皮有特制的夾子，先把枝條下頭剝開一點皮，放到夾子里，然后由粗頭向細頭抽拉去皮，即得白條。說起來容易，操作起來可就難了，這工作做起來也是很讓人崩潰。家家戶戶門口都堆滿了條子，數量之多，成捆成垛，需要一根一根地抽拉，像數根數，無從偷懶。那份辛苦，無從與人道也。外地人很少了解杞柳，有的甚至見都沒有見過，更別說知曉它的來源和用途了，在我們老家，就沒有不“打條子”的孩子。條子越干越不易脫皮，這個需要趕時間，需要人手，于是大人孩子齊上陣，打完大的打小的，走著、坐著、圍成堆的、閑拉呱的，手里都別停下了“打條子”。

　　那些青春的記憶里，抽拉之間，時光飛逝。淹沒在白條與綠皮之間，青味彌漫。心事重重，心情悵惘。

　　去皮后的杞柳白條需烈日暴曬，才能保證潔然如玉，堅韌如藤。按照粗細長短，碼成“人”字形，一小札一小札，讓它們散開來，站立在陽光下，場院街角，大片大片地，光潔簇新，如仙女出浴，白衣飄飄。

　　街上，河堰上、村子的房前屋后全都堆滿了打下來的“條子皮”，鋪天蓋地，拉拉扯扯，牽牽絆絆，路都不好走了。小孩子有時用它來編繩子，纏繞著，跳繩或蕩秋千。沒記得做過其他的用途，忙不過來了。條子皮越多，說明杞柳的收獲季也要接近尾聲了。

　　如今，每次回老家，看到田野里晃晃蕩蕩的杞柳，就像是在與人打招呼，喚我回家鄉(xiāng)。屢屢停車，沖動地奔向它們，我撫摸著這些綠葉新條，感覺真正到家了。我想擁抱它們，這些久違的，我記憶中的老友。不清楚現(xiàn)在的人們還需不需要，再一根一根地拾起放下，剝皮打條子？歲月打磨沉積，那些絲毫不亞于“過麥口”的杞柳收獲季，卻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，越來越想念了呢。

　　捫心自問，無論我走多遠，走到哪里，看過多少的繁華笙歌，相對于漫天花海，霓虹閃爍，我最喜歡看的，卻還是綠海蕩波，杞柳搖曳。

　　家鄉(xiāng)的杞柳是個寶，我愛家鄉(xiāng)，也愛家鄉(xiāng)的杞柳。

　　作者簡介：冰雪梅，本名王梅梅，中共黨員，職業(yè)護士。業(yè)余愛好文學寫作，偶有散文詩歌散見報刊雜志。我寫必我愛。一路走來，無數的美好和感動，成全和滋養(yǎng)了我。一切源于內心，我自覺自愿寫下這些。這世間，是值得記錄，值得抒情，值得回味，和值得懷念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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