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瓜汁

西瓜汁

劉明才

　　這還是文革時期的故事……

　　我們村有位老人叫得喜，上過私塾，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，每到過年，當街支上桌子給四鄰寫對聯(lián)，寫“春雨有雨花開早，秋后無霜葉落遲”，寫“敬天地天載大道，孝父母萬古人倫”。可惜他成分太高，是個地主，生活上特別會享受。夏天里，酷暑難熬，他用一個打完吊針的鹽水瓶子，裝上西瓜汁，塞緊了瓶口，用一根細繩吊著放到井里，過半日再提上來，去品那美味。喝上一口，眼睛舒服地瞇成一條線，仰臉朝天，嘴里輕輕“啊—啊—”地嘆著，再輕輕砸砸嘴，好象每個汗毛孔都透出涼氣。

　　于是，批斗他就找到了佐證，游街時，裝西瓜汁的瓶子吊在胸前，隨著他的走動搖來晃去，有時，他會擰開瓶塞，咂一口瓶嘴，紅衛(wèi)兵小將就會推搡他，他停下來鄭重地問：“你們不渴？”

　　一句話，提醒了小將們，便強迫他做一瓶西瓜汁，放到了井里，自然等不到半日，便提上來被小將們分喝，頭頭喝了一大口，品品味，罵道：“奶奶的，太好喝了，什么時候我們能過上這樣的日子？”得喜老人嘆了一口氣說：“過這樣的日子就是地主，就得挨批斗，就得游街?！毙冏詥枺骸盀樯哆^好日子就是地主？為啥過好日子就得游街挨批斗？”頭頭把手里的廣播筒一摔，罵道：“奶奶的，誰不想過好日子，這街不游了，收工！”

　　……，……。

　　現(xiàn)在日子好過了，家家戶戶都像舊社會的地主了。得喜老漢拎個馬扎，坐在井臺邊，把西瓜汁從井里提上來，慢慢地喝一口，細細地品味。當年批斗他的頭頭如今當村長了，走過來說：“老爺子，你落伍了，誰還把西瓜放到井里，都放冰箱里了?！崩蠞h閉著眼，仰臉朝天，品足了滋味才說：“混小子，你懂個屁！冰箱里的能有井里冷出來的滋味地道？”

　　村里好多人學得喜老漢這樣喝西瓜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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