尊敬的劉征老又出書了。
和以往出詩、文集不太一樣，這是一本收入他40多件書法作品的大書——《劉征翰墨》:大八開，260多頁，精印盒套裝，外加一個粗麻布制作的提袋，雖然沉甸甸足有七、八斤重，但提起來還是很方便！
書是劉征老一位浙江的晚輩學(xué)生負責聯(lián)系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的，但由于劉征老的“欽點”，我家黃君從選稿、排版到校對、印刷，都一直參與其中，包括代劉征老請沈鵬先生題寫書名。黃君告訴我，這是劉征先生數(shù)十年中留下的一批書法精品，多數(shù)為自作詩書，不僅是劉老自己的代表作，也是當今中國能作為文人書法代表的一批重要作品，所以值得重視。
大書剛出來，劉征老特別給沈鵬先生修書一封:
鵬兄大鑒:蒙題書名，益韻增暉！交深不言謝。書成謹奉上二冊。拙草書信筆之所之，荒腔走板，難當法眼;拙詩或有一二可取之處，一并請兄教正。匆匆歲暮，吾衰日甚，自然規(guī)律，奈何奈何!身筆雙健，是禱。征頓首，十一月十八日。
今天，黃君去海淀，專程將劉征老的書和信送到沈府。黃君常說，他很珍惜每一次與劉老、沈老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的交往。我很理解黃君，他轉(zhuǎn)益多師，敬崇愛戴這些前輩，在亦師亦友的交往中留下了很多妙趣橫生的小故事。劉征老給沈先生的信，是兩位藝壇名宿，世紀老人之間的交往，我們晚輩后學(xué)可以從中學(xué)到這種真誠的友情和謙卑的風范，這正是這個時代所稀缺的精神！
劉征先生原名劉國正，劉征是先生的筆名，他1926年生于北京，是當代語文教育家、詩人、雜文家、書法家。曾任人民教育出版社編審、副總編輯，中國教育學(xué)會中學(xué)語文教學(xué)專業(yè)委員會理事長，教育部中小學(xué)教材審定委員會委員，《中華詩詞》主編，中華詩詞學(xué)會副會長，中國毛澤東詩詞研究會副會長等。出版過語文教育、詩詞、雜文等著作40余種，他的主要論著收錄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八卷本《劉征文集》里。中國教育學(xué)會因為他對教育的貢獻授予了他“中學(xué)語文終身成就獎”，為我國中小學(xué)教材建設(shè)事業(yè)立下過汗馬功勞，可以說先生是位名不虛傳的教育家。先生的詩文與眾不同，看似順手拈來，實則意義波瀾壯闊，詩人臧克家就曾稱自己和程光銳、劉征為“詩界三友”，對劉征老的詩文給予了高度評價。現(xiàn)在94歲高齡的他更稱得上是當代詩壇泰斗級人物，讓人仰慕和敬重。
我們與劉征老夫婦相識多年，是劉老夫婦見證了我們一路以來的幸福生活。至今記得十幾年前黃君帶我去昌平老年公寓看望二老的情景，那時他們行動還很方便，阿姨常拉著我的手，問寒問暖，帶我們?nèi)@區(qū)轉(zhuǎn)，一定要留我們吃飯，走時還會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訴我們要互相理解支持，像父母對孩子的那種親切。
后來他們搬到燕郊的燕達國際公寓，離我們近些，我們?nèi)タ此麄兊拇螖?shù)也越發(fā)多起來，孩子們放假，偶爾我們也會帶孩子們?nèi)タ礌敔斈棠?。但?jīng)常是劉老和黃君談古論今，我聽阿姨講過去的故事。
記得那時他們屋里有一棵富貴竹，阿姨養(yǎng)了近十年，生出許多小枝，阿姨培養(yǎng)了一棵送我，說這是棲霞寺方丈送他們的，所以取名“佛竹”。為了孩子們方便去看他們，去年阿姨他們從燕郊搬到了雙井恭和院，離開燕郊前特叫我們過去，把準備好的一副書法和珍藏多年的一方硯臺送給我們。因為恭和苑費用很高，退休金不夠支付，他們又不想給兒女添麻煩，就把城里的房子賣掉，分與兒女們一部分，阿姨說：剩下的錢足夠我們在這里安度晚年并做想做的事情了。這本大書法集就是他們要做的事中的一件。
劉征老和李阿姨是70年的夫婦，他們?yōu)槿酥t和、正派，處事開明、智慧，少有的心胸豁達。所以每次相見，聽到的話，所見的事，都讓我們?nèi)玢宕猴L?？匆娺@么高齡還如此陽光的老人，你會對人生的美好充滿無限的期盼！
劉征老喜歡黃君為他寫的一篇文章《當代文人書法的典范——略論劉征》，劉老說黃君是他的知己，對他書法的評論寫到了骨髓里，所以這次書法集一定要用這篇文章作序。黃君對劉老書法有這樣評述：
劉征先生書法的重要特點，是其森森風骨與爛漫風姿的有機結(jié)合，而這又是從其內(nèi)心世界，到詩意，再到書法形式三者通會，協(xié)調(diào)統(tǒng)一的結(jié)果。劉征先生自稱，他于書法，服膺東坡“剛健含婀娜”的藝術(shù)主張，即陽剛與陰柔的統(tǒng)一，可見他于書法不是那種泛泛的涉獵，而是有獨到見解，并形成自己美學(xué)追求的。觀察劉老書法，其用筆多輕靈活潑，甚至可謂天真爛漫，但在這自由爛漫之中，卻又能筆到意到，故輕而不浮，流而不滑，媚而不俗，清爽勁健，逍遙浪漫、恣肆天真，又沉著痛快。從他的書法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二王筆法那股清雅之氣，也能感受到北朝碑版的渾厚勁健，尤其他的大字行楷、行草書，更見骨氣森然，氣勢奪人。顯然，這是劉征先生南北碑帖兼融并取，并關(guān)注上古篆書的結(jié)果。劉征先生論書，特重天然，反對造作，如他認為“清代碑學(xué)崛起，巨匠如林，并臻佳妙”，但“若以意趣天然求之，應(yīng)讓南海獨步”。劉征先生詩法自然奔放，變化神奇，而他的書法，實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我是書法的外行，不敢在長輩面前造次，但細細琢磨黃君以專業(yè)眼光所作的評論，也從中感悟到了書法藝術(shù)與文人、文化，特別是與詩歌、詩人情懷那種交融如一的關(guān)系，深感做一個有思想、有文化、有情懷、有擔當?shù)脑娙嘶蛘邥液茈y。
前日去恭和苑取劉老簽名書時，忽見阿姨的頭上包著綁帶，還有點點血跡，大為吃驚。但阿姨卻輕描淡寫地告訴我們，最近有一本為建國70周年編的詩集，她為了想仔細讀書里的詩給劉老聽，讀著讀著很入迷，一不小心摔倒了，頭碰在桌子角，流在地上一灘子血。劉征老因為眼力不好，當時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后來叫了護理人員，一陣忙亂，120拉到醫(yī)院急診，頭部縫了幾針。阿姨笑著說:“沒事兒，現(xiàn)在回來了，醫(yī)生說要觀察觀察”?？粗⒁填^上還透著血跡的紗布，再看看她若無其事的神態(tài)，心中生出很多復(fù)雜的感情！
這對九十多歲高齡的老人，經(jīng)歷了種種人生磨難，幾經(jīng)生死考驗，依舊鐵骨錚錚，生命力如此旺盛，也許這正是他們對眼前生活里遇到的小事故淡然處之的心理背景。想起前年劉老90歲時做的心臟支架手術(shù)，醫(yī)生都說年齡太大，1%的成功希望，而劉老就是這百里挑一。阿姨此次也是逢兇化吉，沒有什么大礙，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生命奇跡!
北京冬日的暖陽溫暖著從通州到朝陽，從朝陽到海淀，從海淀到通州的路，黃君伴著街燈在夜色中歸家，而我正在燈下輔導(dǎo)兒子寫作業(yè)。桌子上是阿姨這次送我的富士蘋果和劉老那本厚厚的書法集！
（此為2006年農(nóng)歷三月初三，黃君與劉征先生、沈鵬先生在大覺寺旸臺雅集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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