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悅?cè)唬号灾g有一種鏡像的關(guān)系 通過對方可以看到自己


來源:中國產(chǎn)業(yè)經(jīng)濟信息網(wǎng)   時間:2017-09-27





  繼長篇小說《繭》之后,張悅?cè)蝗涨坝滞瞥隽艘槐径唐≌f集《我循著火光而來》。在新書的連線發(fā)布會上,臺灣作家張大春提到了張悅?cè)缓芏嘧髌范加?ldquo;雙生花”的意向,即兩個女性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文學評論家楊慶祥也認為,張悅?cè)恍≌f最擅長的,是寫一對看起來很親密的兩個姑娘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對此,張悅?cè)换貞f,對她來說,女性之間是一種鏡像關(guān)系,通過另一個人可以看到自己,看到自己的處境,因此,需要這樣一個可以作為鏡像的女性存在。
 
  《我循著火光而來》收錄了張悅?cè)唤?年來的9部短篇和中篇作品,她塑造了許多彼此之間隔膜頗深的主人公,他們很難靠近,但又存在著某種幻想,使得他們?nèi)匀豢释咏?。雖然很多時候,他們最終會被火光灼傷,但這種靠近的努力本身,幫助他們對抗了生命的虛無和無意義。
 
  在發(fā)布會現(xiàn)場,《收獲》雜志主編程永新提到,張悅?cè)皇嗄陙硪恢迸懽?,期間也發(fā)生了一些改變。從早期創(chuàng)作幻想小說,到近些年來轉(zhuǎn)而關(guān)注生活、取材現(xiàn)實,“從現(xiàn)實的縫隙中尋找想象和虛構(gòu)的可能”。這是我們剖析張悅?cè)粚懽髀窂降慕嵌戎?,然而其變與不變還有更多維度的內(nèi)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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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蘇童(左)、張悅?cè)唬ㄖ校?、楊慶祥(右)對談現(xiàn)場
 
  從信馬由韁想象,到向現(xiàn)實交出霸權(quán)
 
  2001年,張悅?cè)粎⒓拥谌龑眯赂拍钭魑拇筚惒@得一等獎。在2003年到2006年間,她共出版了六部作品,比如講述兩個從小到大一起成長的女孩如何化敵為友、如何面對友情、愛情和生死的《櫻桃之遠》,比如充滿了青春文學橋段的《水仙已乘鯉魚去》。同年,張悅?cè)话l(fā)表了充滿瑰麗想象的長篇作品《誓鳥》,講了大航海時代的一名中國女子遠下南洋的故事。她被海嘯奪去記憶,流落荒島,經(jīng)歷生育、病痛、牢獄之災,她刺瞎雙目,只為尋回失去的遺跡。
 
  直到2016年,距離上一部小說出版十年后,張悅?cè)唤K于交出了自己的第二部長篇小說《繭》。這一次,張悅?cè)粡目罩袠情w般的華麗想象轉(zhuǎn)向歷史,轉(zhuǎn)向了一代人的集體記憶。張悅?cè)辉诙鄠€場合談到這本小說的創(chuàng)作契機?!独O》源于她的父親寫于1978年的一篇名叫《釘子》的小說。在父親當時住的醫(yī)院大院里,一位叔叔在政治運動中遭人迫害,變成了植物人。張悅?cè)辉磸吐牳赣H講述這個故事,于是決定把它重新寫下來,變成自己的小說。張悅?cè)换氐侥莻€醫(yī)院,通過工作人員找到了一份植物人檔案。其中記錄著此人出生、參軍、退伍、工作的時間,直到他的腦袋被摁入釘子。這份檔案成為了張悅?cè)弧独O》的開始,而《繭》則成了張悅?cè)恢泵娓篙叀⒆穼v史的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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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繭》
 
  張悅?cè)恢?/div>
 
 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8月
 
  《我循著火光而來》中一篇備受關(guān)注的小說是《大喬小喬》,于今年2月首次發(fā)表在《收獲》雜志上。不同于《繭》對于父輩經(jīng)歷的追尋,《大喬小喬》開始直面屬于八零一代的獨特記憶。故事的主角是正常出生的姐姐與意外存活的妹妹,后者是因患有心臟病而無法實施流產(chǎn)手術(shù)的母親在引產(chǎn)后生下的二胎,姐妹二人因性格與命運的不同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。張悅?cè)粚⒅魅斯胖迷诤甏蟮臍v史和時代背景中,計劃生育、階級、權(quán)力等等因素,在這個故事中輪番登場。
 
  在程永新看來,張悅?cè)粵]有受到“80后作家”這一標簽的左右,她有著自己的判斷和堅持,“能夠?qū)⑹澜绾椭袊敶鷥?yōu)秀的作家視為參照物,謀求寫作的上升通道”。從早期的幻想小說《誓鳥》,到最新小說集中收錄的《嫁衣》、《大喬小喬》以及《動物形狀的煙火》,他認為張悅?cè)灰验_始直面當下生活。而在將真實的生活材料轉(zhuǎn)變?yōu)槲膶W素材的時候,作者其實是面臨考驗的。他將這樣的小說看作“從現(xiàn)實的縫隙中尋找想象和虛構(gòu)的可能”,生活素材與虛構(gòu)于是構(gòu)成了一種限制和反限制的關(guān)系。
 
  2008年汶川地震后那段奔赴四川做志愿者的經(jīng)歷,對張悅?cè)坏膭?chuàng)作產(chǎn)生了直接的影響,促使她寫出了小說《家》。男女主人公想要逃離原來的生活,于是來到四川震區(qū)。在張悅?cè)豢磥?,小說中的主人公陷入了生活的無意義,因此想通過幫助他人完成自救。她在接受采訪時說,《家》是自己寫作上的重要轉(zhuǎn)折,意味著“從耽于幻想轉(zhuǎn)向關(guān)注現(xiàn)實”。
 
  張悅?cè)徽f,在她之前的寫作里,更多的是一種空中樓閣式的想象力,是一種“說它是它就是,說它存在它就存在”的作家霸權(quán)。但當她了解更多現(xiàn)實之后,她的小說便需要和現(xiàn)實發(fā)生更深層的關(guān)系,小說作者此時“失去了霸權(quán),需要去遵循現(xiàn)實中的規(guī)則,按照現(xiàn)實中的邏輯來規(guī)劃小說”。張悅?cè)灰蔡寡?,這個過程對她來說比對其他很多作家要更難一些,因為她之前那種信馬由韁的想象力使用得比較過度甚至是泛濫,所以回到這條現(xiàn)實的軌跡上異常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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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我循著火光而來》
 
  張悅?cè)恢?/div>
 
  北京聯(lián)合出版公司2017年10月
 
  “一個有良知的優(yōu)秀作家,就是要把直接來源于生活的元素和素材轉(zhuǎn)化為虛構(gòu),”程永新認為,“如果小說的任務僅僅是把生活表達出來,那跟新聞報道有什么區(qū)別。作家為什么要去虛構(gòu)?就是試圖挖掘人性當中最隱秘的部分,就是要講當代人的精神,就是要讓作品擁有某種深度的東西。”在寫作的過程中,張悅?cè)灰恢痹趯ふ椰F(xiàn)實與虛構(gòu)之間的張力和維度,比如關(guān)注超生問題和社會公平等等。在當下這個資訊發(fā)達甚至過剩的社會中,“作家存在的價值在于眼光,就在于處理如此繁多的材料時的態(tài)度,在于如何處理虛構(gòu)與現(xiàn)實的關(guān)系”,程永新說。
 
  相較于階級差異,更關(guān)心個體困境
 
  隨著年齡增長,張悅?cè)挥X得自己變得慈悲了,變得溫暖和有所保留。這種性情的轉(zhuǎn)變也影響到了她的寫作,“年輕時候的寫作更加絕對、尖銳,也會更加冷酷,因為不能夠真正看到或者理解到悲劇真實發(fā)生的情況”。她說《動物形狀的煙火》里好像還有很尖銳的部分,但到了《大喬小喬》則有了更多溫暖與包容。
 
  今天的張悅?cè)桓?ldquo;以小說寫那些被自己的努力過程改變的人,而不是那些被某個結(jié)果改變的人”。她希望自己小說的主人公去做出嘗試,不斷爭取更好的改變,比如嘗試和某個人靠近、去打破某種僵局、去承擔以前不能承擔的任務。即便這些嘗試最終失敗了,它們也是有意義的。“我更看重徒勞的過程加注在主人公身上的意義,更多的時候,人們被這樣的過程所改變和影響。”張悅?cè)徽f。
 
  也正因此,她并不輕易給故事主人公貼上失敗者的標簽,她認為自己所寫的并非是失敗,而是一些困境中的人物。比如小說《家》里那對因空虛和生活無望而出走的夫妻,以及受困于原生家庭的保姆——對寫作者而言,這些人物所面臨的困境是難以進行比較的。
 
  張悅?cè)徽J為,短篇或中篇小說里沒有徹底的解決方法,只有一種短暫的重歸平靜,或者說問題暫時得到了某種緩解。因此對她而言,短篇小說的結(jié)尾更像是:主人公遭遇了一些事情,現(xiàn)在需要重新面對和思考原來的生活或問題,即重新上路,或是重新帶著一個議題回到最初的人生道路上。“在小說里面,我常常會讓人物去做這樣的努力,這個努力使他明白:好吧,一切都沒有意義,所以做這個努力是對抗無意義的唯一途徑或方式。”她說。
 
  曾有文學評論家指出張悅?cè)贿@部小說集所涉及的階級和社會階層議題,但張悅?cè)徽J為,人所經(jīng)歷的真實的困境與痛苦才是她的關(guān)切,而非階級的差異:“不能因為我寫的人物不是底層人物,或者不是那些被物欲損害的人,他們的痛苦就會更小一些或更不急迫。我們要知道,那些痛苦可能同樣是使他們活不下去、使他們出逃的痛苦。”
 
  在小說《家》中,張悅?cè)划a(chǎn)生了一種模糊的認識,得出了一則在之后的創(chuàng)作中反復提到的結(jié)論——只關(guān)心那些對主人公來說急迫的,現(xiàn)在必須面對、不面對就活不下去的痛苦——不關(guān)心主人公究竟是一位億萬富翁,還是一名乞丐。
 
  文學評論家楊慶祥認為,除了小說寫作本身,《我循著火光而來》還展現(xiàn)了張悅?cè)蛔鳛樽骷业淖晕乙庾R和自我身份的變化。如果系統(tǒng)地閱讀這部小說,“可以窺見張悅?cè)粡脑缙陲L格開始慢慢的向更加成熟、更加理智的方向轉(zhuǎn)變,能夠做出的一些自我調(diào)整和自我表達”,張悅?cè)坏膶懽?ldquo;在自我氣質(zhì)上不停地生長展開,慢慢長出一個更茂密的森林”。
 
  承襲張愛玲的冷酷,塑造“雙生花”的意向
 
  與這些變化形成對照的,是張悅?cè)蛔髌返牟蛔冎?,比如對于女性間情感的細膩描寫。在早期作品《櫻桃之遠》中,她便塑造了兩個相伴相生的女孩;在《大喬小喬》這一從超生話題展開的故事中,她再次用細膩的筆調(diào)描寫了一對姐妹。
 
  在連線對話中,張大春認為張悅?cè)粚ε灾g情感的描寫非常珍貴,“張悅?cè)恢苯映幸u了張愛玲的冷酷”。張大春說,張愛玲雖被譽為當代描寫男歡女愛的祖師奶奶,實際上非常惡毒,無論是《半生緣》還是《紅玫瑰白玫瑰》,都是從女性視角出發(fā)的、對男性的一種剝奪。而張悅?cè)徊粌H把男性剝開了,還延伸了張愛玲的部分,因為張悅?cè)坏暮芏嘈≌f都涉及到了“雙生花”的意向,即兩個女性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
 
  楊慶祥也注意到了這點,他說,張悅?cè)恍≌f最擅長的,是寫一對看起來很親密的同性——兩個姑娘——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
 
  張悅?cè)换貞?,對她來說,“女性之間有一種鏡像的關(guān)系,通過對方可以看到自己,看到自己深處的處境,無論是和男性的關(guān)系、和社會的關(guān)系、和世界的關(guān)系,都需要這樣一個女性的存在。”
 
  張悅?cè)惶寡裕?ldquo;有時候我構(gòu)思小說的時候里面一開始只有一個女孩,并沒有另外一個女孩。慢慢地,我就會發(fā)現(xiàn),另外一個女孩會慢慢在故事里面浮現(xiàn)出來,會變成一個像幽靈一樣的角色,就像我現(xiàn)在坐在臺上,左顧右盼地尋找某種東西,直到另外一個女孩在底下朝我招了招手,我忽然之間就感到安心。我需要找到觀眾席里面的某一雙眼睛,當我的主人公看到她的時候,主人公的心就定下來了。有時候,兩個女孩并不是在最初的構(gòu)想里就存在著一種相愛相殺的簡單關(guān)系,而是另外一個女孩承擔起了某種敘事責任或意義,她在幫助這個故事往前推動,走向最后的結(jié)局。”(傅適野)
 
  轉(zhuǎn)自:界面新聞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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