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譯《幾何原本》的徐光啟、利瑪竇,為什么半途而廢


來源:中國產(chǎn)業(yè)經(jīng)濟信息網(wǎng)   時間:2017-10-25





  眾所周知,徐光啟與利瑪竇合譯《幾何原本》已成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話。不過令人遺憾的是,他們兩人只完成了《幾何原本》前六卷的翻譯工作,全本《幾何原本》被譯作漢語,要等到兩百多年之后才宣告實現(xiàn)。
 
  天主教徒徐光啟
 
  徐光啟大概是在被訛傳成小漁村的古代上海名氣最大的人物。這當然不只是因為他官做得大(明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、內(nèi)閣次輔),而是因為他對中外科技交流做出的不可替代的貢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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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徐光啟
 
  這一切是從萬歷二十八年(1600年)開始的。當年,徐光啟從家鄉(xiāng)上海赴京應(yīng)試,路過陪都南京時拜會了一位洋人,利瑪竇。利瑪竇(1552-1610年)出生于意大利中部的一個貴族家庭里,精通希臘語、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。1571年,利瑪竇加入天主教耶穌會,從此立志傳教,不愿婚娶。1581年,耶穌會派遣他到澳門學習漢語,為他們進內(nèi)地傳教做準備。雖然澳門(屬粵語方言區(qū))很難找到合格的“官話(北方話)”教師,但1585年10月20日,利瑪竇在寄給耶穌會總會長的信中已經(jīng)寫道,“目前己可不用翻譯,直接和任何中國人交談,用中文書寫和誦讀也差強人意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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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利瑪竇
 
  明朝萬歷十一年(1583年),利瑪竇等人向廣東官員贈送了厚禮,終于被允許在肇慶建立了第一個教堂——花塔教堂,開始了耶穌會士在中國內(nèi)地的傳教活動。起初,這些天主教傳教士被看成是“洋和尚”,為了贏得士大夫們的認可,從1592年開始,利瑪竇改換儒士裝扮,以儒者自稱,生活習俗也全面儒化。他穿士人的絲質(zhì)長袍、蓄胡須、雇仆人、乘轎子以及向有影響的人物贈送厚禮等,遂從“西僧”變成了“西儒”。“卷須、藍眼睛和聲如洪鐘”的利瑪竇不僅講漢語穿儒服,而且通曉中國儒家經(jīng)典,能夠引詩書易禮和孔孟之道的相關(guān)典籍來論證基督教教義;再憑借他從西方帶來的科學知識和機械原理,加上睿智、文雅的談吐,很受明朝士大夫的歡迎?!睹魇?middot;意大里亞傳》中就說“其國人東來者,大都聰明特達之士,意專行教,不求祿利。其所著書多華人所未道,故一時好異者咸尚之”。
 
  徐光啟也是其中之一。與利瑪竇交談后徐光啟盛贊其為“海內(nèi)博物通達君子”。萬歷三十一年,徐光啟再赴南京,另外兩位耶穌會傳教士接待了他,為他講解天主教教義,并為他施洗,成了天主教徒,教名“保祿”(Paul)。就在他奉教的次年,徐光啟終于高中進士,并考選為翰林院庶吉士。他將這些都看成是神的恩賜,整個家族都皈依了天主教。做了京官的徐光啟與同樣定居京城的利瑪竇的交往也更加緊密。按照《徐文定公行實》的記載,“(徐光啟)公館京邸,與利子(即利瑪竇)交益密。”為了方便與利瑪竇交往,徐光啟還在利瑪竇的“住宅附近租一房屋”居住讀書,以便于向利瑪竇請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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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上海徐家匯教堂
 
  “幾何”的創(chuàng)造
 
  在徐光啟眼里,“西泰諸書,致多奇妙”,相比之下,學習八股文章如同“爬了一生的爛路,甚可笑也”;而利瑪竇等人“其教必可以補儒易佛,而其緒余更有一種格物窮理之學,凡世間世外、萬事萬物之理,叩之無不河懸響答、絲分理解,退而思之窮年累月,愈見其說之必然而不可易也。格物窮理之中,又復旁出一種象數(shù)之學。象數(shù)之學,大者為歷法、為律呂,至其他有形有質(zhì)之物、有度有數(shù)之事,無不賴以為用,用之無不盡巧妙者”。也正因此,他成了利瑪竇眼里勤勉的學生:“他把從我們這里所聽見的好事和有益的事,或是關(guān)于圣教道理,或是關(guān)于西方科學,凡可以加重我們聲譽的,他都筆錄下來,預(yù)備編輯成書……”
 
  在利瑪竇帶來的眾多書籍中,徐光啟選中了《幾何原本》。這是古代西方數(shù)學的經(jīng)典之作。古希臘數(shù)學家歐幾里得(Euclid,公元前330-公元前275年)的巨著《幾何原本》集當時希臘數(shù)學之大成,是用公理化方法建立起來的數(shù)學演繹體系的最早的典范之作,在西方甚至被稱為“數(shù)學的圣經(jīng)”。徐光啟認為“幾何原本者度數(shù)之宗,所以窮方圓平直之情,盡規(guī)矩準繩之用也。”因此,“此書未譯,則他書俱不可得論”。反過來,利瑪竇也認為,“把歐幾里德的《幾何原本》譯成中文,此舉不但把科學介紹給大明帝國,提供中國人一種有用的工具,而且也使中國人更敬重我們的宗教”——畢竟,作為傳教士,利瑪竇一切工作的最終目的仍然是在東方傳播“福音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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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徐光啟與利瑪竇
 
  實際上,早在1592年,一個名叫瞿太素的蘇州浪蕩公子已幫助利瑪竇將《幾何原本》的第一卷翻譯成了中文。然而,此人結(jié)識利瑪竇的最初目的,不過是聽說西洋人懂得點石成金,指望從利瑪竇這里學到煉金術(shù)從而發(fā)家致富。這自然是學不到的,而結(jié)果也可想而知,瞿太素對于《幾何原本》的翻譯工作淺嘗輒止。利瑪竇因此告誡徐光啟:“除非是有突出天分的學者,沒有人能承擔這項任務(wù)并堅持到底。”
 
  幸運的是,徐光啟正是這樣一位合適的人選。徐光啟與利瑪竇翻譯的本子是根據(jù)16世紀歐洲數(shù)學家克拉維斯(1537-1612年)注釋的拉丁文本,全書十五卷,前六卷為平面幾何,卷七至卷十為數(shù)論,卷十一至卷十五為立體幾何。徐光啟幾乎將全部業(yè)余時間和精力都撲在《幾何原本》的翻譯上。自萬歷三十四年秋至三十五年春(1606-1607),在長達半年多的時間里,徐光啟每天下午前往利瑪竇的住所,利瑪竇逐句講述,他逐字記錄,碰到不明之處,總是虛心地詢問,直到弄通為止?;氐郊依镏螅€要將記錄的稿子加以整理、修改、潤色,時常工作到深夜。
 
  這對徐光啟而言,自然是個艱巨的挑戰(zhàn),與同時代的中國士大夫一樣,由于科舉只考八股,不試數(shù)學,徐光啟此前從未涉獵過與數(shù)學相關(guān)的書籍。幸運的是,在譯著過程中,利瑪竇發(fā)現(xiàn)“中文當中并不缺乏成語和詞匯來表達我們所有的科學術(shù)語”。譬如“幾何”一詞,在漢語體系古已有之并有幾重含義,可以表示多少、若干,用于詢問數(shù)量或時間,如“所獲幾何?”;可以表示沒有多久,所剩無幾,如“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?”;可以表示詢問什么時候,如“其為寶也,幾何矣?”。正是利瑪竇與徐光啟一道,將“幾何”作為專業(yè)數(shù)學術(shù)語引入了漢語體系并沿用至今。
 
  殘缺的遺憾
 
  結(jié)果,在“一年之內(nèi),他們就用清晰而優(yōu)美的中文體裁出版了一套很像樣的《幾何原本》前六卷”。這是西方傳教士翻譯成漢文的第一本科學著作,揭開歐洲數(shù)學傳入中國的新篇章。僅就數(shù)學術(shù)語的制定而言,點、線、面、直角、銳角、鈍角、垂線、對角線、曲線、曲面、立方體、體積、比例等專用名詞,都是由徐光啟與利瑪竇首先確定下來的。后世的梁啟超評價,“徐利合譯之《幾何原本》,字字精金美玉,為千古不朽之作”。這絕不是過譽之言。實際上,與一般人的想象相反,徐光啟、利瑪竇的《幾何原本》譯本不但是阿拉伯世界以外的第一個東方譯本,而且與西方許多國家的初譯本來比較,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從質(zhì)量上也都毫不遜色。例如,俄羅斯、瑞典、丹麥、波蘭等文字譯本的出現(xiàn)分別晚至1739,1744,1745和1817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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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幾何原本》
 
  《幾何原本》的翻譯成功為利瑪竇帶來極高聲譽,因為它“介紹了許多中國人前所未聞的知識,非常為中國人欣賞”;“那些矜持自傲的文人學士用盡了努力,卻也無法讀懂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寫成的書(指《幾何原本》)”。
 
  然而,徐光啟仍然存有遺憾?!稁缀卧尽非傲碜g完之后,徐光啟奉勸利瑪竇繼續(xù)翻譯下去,利瑪竇卻搪塞道,“請先傳此,使同志者習之,果以為用也,而后徐計其余”,婉言加以拒絕。對于個中原委,眾說紛紜。有人認為利瑪竇譯完六卷后認為已達到了用數(shù)學來籠絡(luò)人心幫助傳教的目的,因此沒有再答應(yīng)徐光啟的要求,《利瑪竇中國札記》里就說,“利瑪竇神父認為就適合他們的目的而言,有這六卷就已經(jīng)足夠了”。也有人認為其實利瑪竇自己也沒有完全掌握《幾何原本》后九卷的內(nèi)容,對于翻譯也是心有余力不足。這種說法的根據(jù)是,在當時利瑪竇學習的羅馬學院中,的確有《幾何原本》的學習計劃,但那是分兩次完成的,第一次在二年級,學習前六卷的平面幾何部分,第二次在最后年級,學習后九卷。可是利瑪竇急于到中國來傳教,沒有學習最后的課程就離開了。其后,利瑪竇忙于各種教務(wù),再也沒有過學習后九卷的時間和機會,所以,他不熟悉后面的內(nèi)容也是有可能的。
 
  就在這時,另一個不幸的突發(fā)事件終于造成了歷史的遺憾。1607年5月,也就是《幾何原本》前六卷的翻譯剛剛完成的時候,徐光啟的父親去世了。當時徐光啟盡管已是天主教徒,但按照中國傳統(tǒng)禮教的規(guī)定,仍舊在辦理喪事之后扶柩返回上海,守孝三年(實為廿七個月)。等到“丁憂”期滿,1610年12月徐光啟才回到北京,這時利瑪竇卻已去世半年有余,兩人再也沒有合作翻譯的機會了。
 
  這使得徐光啟萬分遺憾,感嘆“續(xù)成大業(yè),未知何日,未知何人,書以俟焉”。直到250年后,另一位中國數(shù)學家李善蘭才完成了徐光啟的夙愿,將全本《幾何原本》譯成了漢文,此是后話不提。
 
  但無論如何,《幾何原本》的翻譯代表了一個時代。在歷史上,西方的科學體系第一次通過“海上絲綢之路”由傳教士們大量輸入中國。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,利瑪竇于北京病逝(59歲)后,萬歷皇帝破例允許將位于阜成門外的柵欄佛寺作為欽賜塋地,并改建為天主教堂。這是極不尋常的殊榮,因為在此之前“所有在中國傳教逝世的人都葬在澳門神學院的墓地,而且有命令規(guī)定凡死在別處的人其遺體都必須遷回澳門葬在一起”。當時有宦官就此事詢問內(nèi)閣大學士葉向高:“諸遠方來賓者,從古皆無賜葬,何獨厚于利子?”葉向高當即答道:“子見從古來賓,其道德學問,有一如利子者乎?毋論其他事,即譯《幾何原本》一書,便宜賜葬地矣。”恰如李約瑟所言:“即使說他們把歐洲的科學和數(shù)學帶到中國只是為了達到傳教的目的,但由于當時東西兩大文明仍互相隔絕,這種交流作為兩大文明之間文化聯(lián)系的最高范例,仍然是永垂不朽的……”(邢靜)
 
    轉(zhuǎn)自:澎湃新聞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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