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是越翻越薄的歷史。”從事“慰安婦”調(diào)查20余年的志愿者陳厚志嘆息,海南僅存的4名“慰安婦”幸存者均已過90歲。這是她們在人世的最后時光。
據(jù)中國“慰安婦”研究中心統(tǒng)計,二戰(zhàn)期間,全球至少有40萬婦女被日軍強征為“慰安婦”。其中,中國就占了至少20萬以上。
王志鳳老人說,假若還能見到曾經(jīng)傷害她的日本人,她一定會問他們?yōu)槭裁匆@么做,“但我現(xiàn)在上哪找他們?nèi)ィ?rdquo;記者問她,是否會接受這些日本人后代的道歉。“我會接受,但我一定要告訴他們,你的爸爸、爺爺曾經(jīng)做過什么。”她說。
黃有良老人終究沒有等來她大半生都希望得到的道歉和正義。
一間面積不到10平方米的小瓦房,成為中國大陸最后一位起訴日本政府的“慰安婦”幸存者黃有良人生旅途中的“最后舞臺”。
黃有良生前在海南陵水黎族自治縣英州鎮(zhèn)乙堆村家中(8月2日攝)。新華社記者 楊冠宇 攝
又一名“慰安婦”離世
在平靜中,飽受屈辱與滄桑的老人12日在海南省陵水黎族自治縣英州鎮(zhèn)乙堆村家中,眼望著漏雨的屋頂,咽下最后一口氣,終年90歲。
黃有良的離世在當?shù)夭⑽聪破鸩憽?br />
在8月14日世界“慰安婦”紀念日當天,她的葬禮在乙堆村舉行。
靈堂設在小兒子胡仁富家中客廳,一個大約兩米長的木質(zhì)靈柩擺放在地上。五名親屬圍繞著黃有良的靈柩不??奁`柩前的桌子上擺放了五個小碗和當?shù)厣a(chǎn)的地瓜酒。
屋外擺放了一排花圈,包括中國“慰安婦”問題研究中心和南京利濟巷“慰安所”舊址陳列館的代表送的花圈。
除了親屬,還有同村三四十位鄉(xiāng)親,以及上述機構(gòu)五名志愿者和幾名記者、一名當?shù)毓賳T出席了她的葬禮。
下午兩點半,老人被葬在離家200多米遠一處空地上。
隨著黃有良老人離世,中國大陸所有“慰安婦”原告均已逝世。自1995年起,中國大陸24位“慰安婦”幸存者作為原告、在4個起訴案中控告日本政府,全部敗訴。
據(jù)中國“慰安婦”問題研究中心統(tǒng)計,目前登記在冊的中國大陸“慰安婦”幸存者僅剩14人。其中,4人生活在海南。在日本侵華戰(zhàn)爭期間,20萬以上的中國婦女被迫淪為日軍的性奴隸。
黃有良生前影像。新華社記者 楊冠宇 攝
越翻越薄的歷史
在黃有良離世前的一星期,新華社記者探訪了老人,見證了她在人世的最后時光。
黃有良患有嚴重風濕,體重不足40公斤,生前已經(jīng)不能下床,只能蜷縮在一張漆色脫落的木床上。屋內(nèi)物品、家具并不多,一張木桌上零散放著三個塑料盆和一雙碗筷等生活用品,墻上一根細繩上掛著幾件老人的衣服,拐角處一架輪椅已落滿灰塵。
一天中大多時候,黃有良在呆坐中度過。“我老了,在等死,沒有什么辦法。”黃有良說。
卓天妹在海南陵水黎族自治縣本號鎮(zhèn)宿風村的家中(8月2日攝)。
另一位“慰安婦”受害者卓天妹今年92歲,家住本號鎮(zhèn)宿風村,距黃有良家約50 公里。卓天妹長期臥病不起,神色如死灰,情況同樣不容樂觀。
12天前,傍晚時分,當看到記者的鏡頭,卓天妹試圖坐起來說些什么,但她的喉嚨里總有一口痰卡著,喃喃自語了幾句黎族方言后,便沒有了力氣,很快躺下。兒媳陳玉瓊說,幾天前老人氣喘加重。
“這是越翻越薄的歷史。”從事“慰安婦”調(diào)查20余年的志愿者陳厚志嘆息,海南僅存的4名“慰安婦”幸存者均已過90歲。
這是她們在人世的最后時光。
黃有良生前影像。新華社記者 楊冠宇 攝
令人發(fā)指的罪行
從1993年起,原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巡視員符和積開始實地調(diào)研并記錄日軍侵瓊暴行,“慰安婦”幸存者才開始走進他的視野。
這段屈辱往事,似乎是“慰安婦”幸存者們回憶的禁區(qū)。
符和積調(diào)查記錄黃有良的“慰安婦”經(jīng)歷時,她一直緘默不語,只在征得丈夫同意后,才鼓起勇氣,道出往事。傷疤被撕開后,黃有良痛哭流涕,數(shù)夜難眠。直到那時,兒子才第一次知曉,原來自己的母親就是曾在電影中看到的“慰安婦”。
據(jù)符和積耗時三年撰寫的《鐵蹄下的腥風血雨——日軍侵瓊暴行實錄》一書記載,1941年,日軍入侵了黃有良的家鄉(xiāng)。當年10月,15歲的黃有良在收割水稻時被日軍攆至家中并遭到性侵。之后日軍夜夜上門,她只好躲進鄰居家。找不著人的日軍就對她的父母拳打腳踢,黃有良只能放棄躲藏和反抗。轉(zhuǎn)過年,日軍將她抓進了“慰安所”,年輕的黃有良在那里受盡欺凌。不少同伴因不堪折磨而自殺。
暗無天日的生活過了兩年,一位村民壯著膽子向日軍謊稱黃父去世,央求放黃有良回家奔喪,她這才逃離了“慰安所”。之后,家人在村里起了兩個墳堆,假裝是自殺的黃有良和其父的墳墓。隨后,一家人連夜逃往100多公里外的保亭縣。直到日軍戰(zhàn)敗,她才敢回到家鄉(xiāng),后來嫁給了患有麻風病的丈夫。
“他知道我的過去,一有氣,就打我,罵我。”她說。
黃有良生前影像。新華社記者 楊冠宇 攝
卓天妹的情況更為悲慘。
據(jù)卓天妹的兒媳介紹,卓天妹“進去”了四年。除充當“慰安婦”外,還要給日軍挑水、洗衣、煮飯。在強暴、毆打、勞累、饑餓的多重打擊之下,卓天妹的身體終于被擊垮。直到日本戰(zhàn)敗,她才回到家。彼時,父母都已離世。
據(jù)中國“慰安婦”研究中心統(tǒng)計,二戰(zhàn)期間,全球至少有40萬婦女被日軍強征為“慰安婦”。其中,中國就占了至少20萬以上。
上海師范大學教授、中國“慰安婦”研究中心主任蘇智良指出,“慰安婦”制度是日本使用國家力量、采取強制手段、針對外國女性的性奴隸制度,這樣的國家犯罪在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,令人發(fā)指。
李美金在海南澄邁縣中興鎮(zhèn)土龍村自己家中(8月9日攝)。
不該忘卻的記憶
91歲的李美金和92歲的王志鳳都住在澄邁縣中興鎮(zhèn)土龍村。由于媒體采訪和外界關(guān)于“慰安婦”的調(diào)查,她們的“慰安婦”的身份近些年才被村民知曉。
1940年,王志鳳在澄邁縣山口村家中被日軍強擄,關(guān)押在附近的大云墟據(jù)點。一年后,李美金在澄邁縣茅圓村被擄,關(guān)押在日軍設在隔壁臨高縣加來機場的據(jù)點。
日軍投降后,在相當長的時間內(nèi),兩位女孩再也沒有提過自己的這段經(jīng)歷,都選擇偷偷嫁人,恰巧都遠嫁到了土龍村。
海南澄邁縣中興鎮(zhèn)土龍村的王志鳳(8月9日攝)。
為了守住秘密,王志鳳前后四次搬家,丈夫去世時也不知道她“過去的故事”。王志鳳夜里仍會做噩夢,這幾年睡眠也越來越差。
家住萬寧市大茂鎮(zhèn)進坑村、91歲的陳連村身體狀況略好一點。雖然她還能做家務,但單靠自己,再也走不出自家大院。天黑之前,她都要回到自己的房間。兒子將老人臥室里的電視機搬走了,因為母親看到電視劇中的日本鬼子依然感到害怕。
陳連村在海南萬寧市大茂鎮(zhèn)進坑村的家中(8月4日攝)。本組圖片均為新華社記者楊冠宇攝
得知母親的遭遇后,王志鳳的小兒子鐘天祥有了參軍的沖動。
“看電視劇時都想打日本鬼子。”他坦言,自己很少買日貨,除了經(jīng)濟原因,更多是因為對侵略者的恨。
王志鳳老人偶爾會喃喃自語。老人說,假若還能見到曾經(jīng)傷害她的日本人,她一定會問他們?yōu)槭裁匆@么做,“但我現(xiàn)在上哪找他們?nèi)ィ?rdquo;
記者問她,是否會接受這些日本人后代的道歉。“我會接受,但我一定要告訴他們,你的爸爸、爺爺曾經(jīng)做過什么。”她說。
當年最早一批開展海南“慰安婦”調(diào)查的符和積已經(jīng)68歲了。他不知道今年五月份另一位赴日上訴的“慰安婦”幸存者陳亞扁已經(jīng)逝世。
“還有一些健在的,只是年歲已高,記憶模糊了。這是不該忘卻的記憶。”他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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